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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树 [樓主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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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
汽车开动了,我整个人木然地倒在座椅里,眼前交替闪现这几天的一幕幕:半闭着眼睛,任由我搂紧她的腰在舞池里旋转时陶醉的表情;在小砖房里,她丝不挂地站在我面前,面庞流露出的慷慨激昂的坚毅神色;在酒店的床上,我出后,她抱着我的肩膀心满意足地微笑;还有刚才她在车下,冷淡地朝我挥,出于礼貌的微笑示意。

她怎么啦?

才刚过去一个多小时,她的体内还留着我的味道,我的阴茎仍沾了她的分泌,我的阴毛被她的黏液浸湿,现在还黏乎乎地贴在小肚子上,没有得及清洗,可是只过了短短的几十分钟,她再次见到我时,脸上的冷漠,刻意持的距离,仅仅像见到她的女同事一样的向我挥挥手,难道我和她几天以来,乳交融的欢娱从未发生过?

难道片刻之前,我从她阴道内拔出的时候,她不是紧抱着我不舍的吗?

女人,这就是女人?

今夜她又将回到牙科医生的床上,分开大腿躺着,尖声叫喊着享受那个男人冲刺,欢欣鼓舞地抱紧男人,让他在她体内爆发,赞叹他的雄伟,想到这些,的心一抽一抽地疼。

我望着前面那辆依维柯,离我三十米远的地方,里面有个女人坐着,她刚才用力抬起濡湿的软肉套住我,现在,她只会和我握一握手,交换名片,然后冷地转过脸去。

我回想起她说过,大学时未必接受我的追求。

那时我和她不是一个年级,不一个系,不在一起上课,宿舍也隔得很远,甚至几个月不会遇见一次,只能偶在校园里远远地望她一眼,但那个时候,我一步就可以跨过这道门槛,公然在园里搂住她,无所畏惧周围那些敌视的目光,然而现在……

,只有在酒店房间,在没有人的地方,她才让我拥抱她,亲吻她,短短的三十米距离,咫尺天,穷我的一生,也不能拉近分毫。

我颓然地坐在座椅里,全身酸痛,想到今晚她回到她那个家里,也许灯光,牙医做好饭菜等她,俩人有说有笑地吃着,聊着,然后她依偎在他怀中宽衣带,让他的手伸入她前襟里揉搓,她舒服得像一只猫,眯起眼睛。

我的心一阵阵紧缩,发痛。

唉……,别人的女人,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别人的,我是谁呢?只是她人旅途中,从车窗瞥见的一个过客,如此而已……

车厢里,四周座位上,各位主治医生和主任医生们正襟危坐,护士们,主管师们,护士长们,各人小腿在座位下交叉坐着,面容端庄肃穆,和蔼慈祥,眼如天使般纯洁无邪,彷佛正去出席某要人的葬礼,而不是刚从纵心所欲的世界回来。

我厌恶地闭上眼睛,睡了,心依然绞疼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我拖着行李包走上楼梯,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。

屋里窗明几净,纤尘不染。

房里,冰箱门上老妈用磁石压着一张纸条,让我回来后就回老妈那里吃饭去。

在厕所的水龙头下,凉凉的自来水浇在我滚热的年轻的身体上,冲刷着一切敏留给我的痕迹,阴毛上干燥的星星点点在冷水里迅速地融化,前胸和小腹,姜敏的红唇留下的片片红斑被肥皂沫一抹而去,完了……

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
不!还有洗不去的!

我一扭头!

左肩头上清楚地列着两排紫红色的牙印,哦……

,是姜敏咬的,天在小屋里,……

现在她呢?

她也在洗身体吗?

洗去我的印迹?

她是在为谁而呢?

不是为我……

我的心疼得碎了,我坐在浴池里,双手捂着脸,放声嚎啕……

十六岁那年,我因为数学考了个四十四分,被我父亲连骂带打地教训时,我过,以后,我再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流过一滴眼泪。

今天,我从快活放纵了十的湖光山色中归来,却坐在“哗哗”作响的水柱下,尽情痛哭……

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,和着清凉的自来水滚滚而下。

许久,许久,我哭干了眼泪,爬起来,擦干身体,穿上衣服,在镜子中看见己的模样,两腮塌陷,双目无光,这还是那个在球场上飞跑的美少年吗?

还是个在饭厅里大打出手的不稳定因素吗?

——容貌依旧,神采不再。

我老了,大学毕业一年一个月零二十二天,我发觉自己真的老了。

在老妈和老爸的饭桌上,面前是丰盛的整台家宴。

老妈直说我瘦了,摸着我的脸颊,心疼得几乎掉了眼泪,老爸还是端着臭老的架子,哼哼哈哈地说年轻人要经常出去锻炼一番。

我低头吃着,一声不吭,食不甘味地嚼着,咽着,——饭菜没有千岛湖镇的甜。

爸妈察觉出什么,狐疑的目光来回扫视。

吃完了,我放下筷子,胳膊肘支在桌上,盯着桌上几个空碟,心想,姜敏现也应该刚刚放下碗筷吧?

思忖了许久,我说:“爸爸,妈妈,我决定要结婚了。”

父母亲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,然后是不可置信,最后溢满了幸福的微笑。

老妈欣喜若狂地抓住我的手:“真的?军军,你真的决定了?太好了,礼拜把女朋友带来家里看看。”

腐败分子的头点得如鸡啄碎米,眼睛笑得弯成一对亮,“是的,是的,一定要先看看女孩子,合适了我和你妈妈上门去提亲。”

“好啊。”我无力地应付着。

“那……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来给我们看看?”母亲看着我凄凉的惨笑,惑地问。

“什么时候?”

我问自己,是啊,什么时候?

带谁来?

芹?

徐晶?

尚玉?

还姜敏?

她们是我女朋友,就这么简单吗?

女朋友会与我同床共枕吗?

女朋友会许我进入她身体吗?

“以后吧,”我挥了挥手,“以后总有机会的。”

“总有机会?你想到摆酒请客那天才给姆妈看哪!”老妈有点光火了,老爸静下来,抄着手瞪着我。

“唉,你们会看到的,等到我有了女朋友那天。”

老爸勃然大怒:“放屁!讲话颠三倒四,去了一趟旅游,回来就晕头转向,在千岛湖到底搞了些啥!”

党的酒精考验的干部的确不同凡响,一眼就看穿我的肚肠有几条蛔虫。

“搞了些啥?”我念叨着,“我搞了些啥?啥也没搞,啥也搞不成,唉…”长叹一声,“爸爸呀,我要是真的敢早点搞就好了……”

“啪!”父亲重重地拍了下桌子,引得上面杯盘乱跳,他猛地站起来,“你驴劲的!”父亲甩出胶东腔的省骂,“你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!”

坐在一旁的母亲急忙拉住父亲的胳膊:“老黄!老黄!有闲话好好较讲,坐来,慢慢讲。”一边朝我使眼色,让我老实点。

“哪能啦?军军,到底有啥不开心的事体?”老妈不死心地追问,“看到侬喜的小姑娘被人家抢去了,是吗?”

“我……”我无言以对,说什么呢?能告诉老妈,说我操了别人的老婆,一十天,直到干完才发觉,原来我与幸福只有一步之遥吗?

我坐在饭桌旁,垂着头,任凭老妈苦口婆心地开导我,我的心仍然隐隐作。

我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,闷闷不乐地走回老家。

上了楼,借着昏黄的楼灯,远看见家门口地上有一个人影。

我心里一动,“徐晶?提前回来了吗?”

我跑去。

是尚玉,她穿着一件白亚麻的西装,坐在堆满杂物的楼道里,前额抵在膝盖,背依着墙壁坐着睡着了。

我蹲下身,心疼地抚着尚玉的肩,摇醒她:“尚玉,尚玉,侬醒醒!”

她迷迷乎乎地抬起头,看见是我:“唔,侬,侬回来啦。”

我扶她站好,开了门让她进去,把她安顿在沙发上,拧了把毛巾给她擦脸。

“侬哪能会在我家门口睡着了的?侬来寻我?”我问她,在她一旁坐下。

“嗯,”她擦好脸,把毛巾还给我,“我今朝下午下班回来,正好看见侬进区,好几天没看见侬,我就跑过来想和侬聊聊,结果侬在里面像杀猪一样哭,就不敢敲门了,吃好晚饭再过来看侬,侬不在,我坐在外面等侬,……就困着。”

她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“哎,侬这几天到哪里去啦,一直看不着侬。”尚玉用手按在我膝头轻轻摇,大眼睛朝我眨了眨。

“到千岛湖玩去了,十天。”

“那么侬哭啥啦?出去旅游开心还来不及呢,还哭?”她按在我膝盖的手更用力地摇着,我两腿间开始有些躁动,龟头痒痒的。

“唉……呀!人生不如意事,十之八九。”我当然不会向她坦白。

我靠在沙发后背上,看着尚玉白嫩嫩的脸蛋,长波浪的秀发遮掩住半只眼,挑逗似地望着我。

我忽然有股冲动,想扑过去剥开她的衣服,把她压在地毯狂操一晚上。

不行,不行,徐晶大后天就要回来了,弹药要储备充足,不然她一视察军火,发现缺货,我可损失不起她了,我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
“侬在想啥?这样看着我。”尚玉含羞地问我,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。

天啊,她还会害羞?他奶奶的!你半年前整得我好苦,现在学会害羞啦?

“侬想点啥啦?讲呀……”她媚态更足了,手不安份地向上滑来。

“葡萄,我在想葡萄。”是的,吃不到的葡萄应该都是酸的,可是姜敏是酸吗?哦,她可真甜哪!

尚玉迷惑地望我,惊喜地看着我握起她的手。

尚玉的手很美,手指颀长,掌心绵软,几乎感觉不到掌骨。

我握住她放在我大腿上的手,轻轻握在掌心里,端到眼前看着,慢慢地放到唇上吻了一下。

她等着我进一步的行动。

我站起来,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,搂住她的腰。

尚玉的腰好像比姜敏腰段长一些,但更有韧性。

我搂住尚玉走向门口,她不解地望着我:“侬做啥?到哪里去?”

“走吧,尚玉,我送侬回去。”

她默默地被我推着,换了鞋走出门去,我陪她走下楼梯。

到了她家楼下,她站住了,黑黑的眼睛幽怨地盯着我,“你嫌我,”她改换国语说,——我在父母面前也多是讲普通话,“是不是?你嫌我在上次那个地。”

“不是。”我虚弱地辩解。

“是!就是!”尚玉的眼圈红了,“你嫌我不干净,哼!你当赖在你家里的妖精是什么干净货色!”

我知道她看见过我和徐晶出双入对,忍住气说:“她叫徐晶,也是你们美院毕业生,她那些事情我知道,我爱……,”我几乎说不下去,一咬牙,“我爱。”

尚玉目瞪口呆地望着我,翕动着嘴唇:“真的?你会和她结婚吗?”

“也许会,也许她未必肯嫁我。”

她黯然地低下头去,看着脚尖,片刻,她抬起头,眼眶里满含着泪水,叫了句:“黄军!我不认识你就好了!”说完,转身飞快地跑上楼去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第二天上班,我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。

我一进护士办公室,女孩子们哗然大笑,护士长张萍笑得最灿烂,程医生也一旁立着,脸上颇不自在。

“啊呀!黄大医生来啦!”

张萍夸张地喊着,“人家出去玩一圈,回来都是白胖胖的,侬倒比以前还要苗条嘛!”

说着,回头看一眼老程,故做深沉地总:“倒底是徒弟比师父年轻,身上有力气有地方用,你们看,”张萍说着拍拍肚皮,“肚皮缩小得比师父厉害!”

护士们笑得更热闹了。

我听得出张萍话外之音,猜想一定是本院哪个一起去旅游的王八蛋到处传,我恨恨地咬了咬牙。

这一天过得颇不得意。

每当我和程医生或者钱师兄无意中打个哈欠,或者伸懒腰,露出一丝半点疲倦的样子,一旁的护士就摀住嘴笑,有的干脆故意大声笑给我们听。

当天是星期五,恰恰轮到我单独连值的第一班。

熬过白天,各位同事们都下班走了,我在食堂买了饭盒吃了,想到护士站里个护士聊聊天,一进去,竟是小嫣端坐在里面,目不斜视,凛然不可侵犯的样。

我知道她正在泛白天的酸,识趣地退了出来。

黄大医生在自己办公室里坐下,想看看书,看了没两行,瞌睡来了,索性心横,上了铁床,有生以来第一次,在傍晚七点开始入睡。

女人吃醋不分老少,也不分亲疏。

这一夜,值夜护士们敲了我的门无数次,我的睡眠像椎骨那样一节节串着,就是不能一气呵成。

直到我气得指着大夜班护士的鼻子尖咆哮:“你他妈的想我的话,我今天晚上让你连打四十个吊瓶!”

蜡烛不点不亮,你一点,这些蜡烛们心头就亮堂堂的了。

第二天,护士们己经互相之间告诫过,黄大医生不太好惹。老程看了低眉顺的女孩子们的表现,极满意地拍拍我肩膀,钱师兄在一旁阴着嘴笑。

我明白了,狗腿子任何朝代都少不了,如果没有穆仁智,杨白劳能把黄世仁活逼得去喝敌敌畏。

我又在医院里值了一个夜班,半夜休息得很好。

护士们再也不敢有事没事地我的房门,护士长只敢阴阳怪气地咕噜几句,一看我瞪起眼珠子,立刻闭起,像没事人儿一样走开去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星期天早上,我在街上逛了逛,各大商场还没有开门。那个时候网吧还没有今天这样轰轰烈烈遍地开花,所以在马路上逛少了个去处。

我拖到十点钟,估计老爸老妈己经起床,早饭己毕,才施施然地踏进新家大,心里还想着,下午四点钟要去火车站接徐晶。

进了家门,在门口换拖鞋的时候,发现客厅大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子,清清秀的,很文静,膝头搁着一本书,向我抬起头笑,身上白衣蓝裙,穿得很朴,像个在校大学生。

老爸老妈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,笑着向我招手:“军军,来来来,这是岚岚妹,你还记得吗?”

老爸大学毕业后就参了军,不知怎么几年后又退了役,在部队时认识一个山同乡,我叫他宋叔叔,宋叔叔在部队一直干到八十年代,百万裁军才以师长衔业,到青岛市机关担任什么职务,宋叔叔有一个女儿,宋岚,考到上海读华东法学院,刚升三年级。

我只在宋岚小时候到上海来玩见过她一次,她来上海只过我们老家两次,我没见到,其余皆无印象。

我的心往下一沉,知道这是因为我说要结婚,老爸老妈去烧香引来的小鬼,么徐晶……

我走过去,和岚岚握了握手,小手冰凉,估计她体内的肾上腺素太多了。

她落大方地问了我好,我也问候了她爹和她娘,心里很不痛快,怪老爸没有事先我打招,就擅自决定。

我看见宋岚的双眼角膜周围有一环不太明显光圈,问她:“岚岚,你现在已戴眼镜啦?”我的手指绕着眼睛划了一圈。

她惊奇地看着我笑,脸上满是不可思议:“你看出来啦,我还以为挺隐蔽的……”岚岚念“挺”字时,口型是圆的,嘴巴里面的上颚一定升起老高,听着“tiong”。

我得意地跷起二郎腿,嘿嘿笑着:“职业病,职业病,嘿嘿嘿嘿,现在我看驼背的在面前走过,都会忍不住摸一把他的脊梁骨。”

她大笑起来,露出整齐的白牙,真是北方女孩子,南方人少见这样爽朗的表。

我看了看她脚踝上的运动短袜,洁白干净,严谨地包着小腿,想起客厅门口上那双运动鞋,脚尖沾着泥土和灰尘。

“岚岚,你坐地铁来的?”

“是啊,公共汽车太挤了,嗯?你怎么知道?”

“那么你们政法学院学生宿舍最近在造什么房子?”

“盖新学生公寓呀,你怎么会知道的?你去过华东政法看见的?”

我摇摇头,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门,眼睛望向老爸,得意地笑了。

老爸半是得意半是不屑地往沙发上一靠,微笑地看我表演。

老妈不清楚我在搞什么鬼,但看见我和岚岚合得来,很满意地和老爸交换了眼色。

岚岚察觉了他们的表情,立刻涨红了脸,低下头,视线停留在摊开的书上。

我刚要说话,腰上的传呼机响了,“哔——哔——哔——”

我摘下一看,是张浩家的电话。

“喂喂喂,兄弟,我爸爸有点不舒服,要紧吗?”张浩声音听起来有点紧。

“哪里不舒服?”

“胸口有点闷,其它没啥。”

“早饭吃过吗?吃得多不多?”

“蛮多的,早上出去锻炼身体长跑,回来就觉得饿过头了,结果吃了……”

“好好好,快点,”我担心起来,“快点,快点去叫救命车来,120就可,我怀疑心脏供血可能不好,快打电话叫车子!快点!”

张浩害怕了,一连几个“好”,挂了电话。

回到客厅里坐下,爸爸严厉地问:“刚刚坐下来,又想要出去啊?”

“不是,是张浩求救电话,他爸爸大概心脏有点问题,我让他快点送医院,要等我去。”

我说话的同时,突然想到可以利用张浩的电话脱身,下午还要去徐晶哪!

中午饭竟然是包水饺!

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在家里吃水饺了。

宋岚很雀跃,抢擀水饺皮,看着她满头大汗地在桌边手脚不停,老爸老妈满脸是慈祥的笑容,视一下,会心地笑了。

“唉,岚岚,”老妈语出惊人,“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就好喽。”

说着胳膊肘拐了一下老爸,老爸心领神会:“是啊,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?啊,岚岚?”

岚岚笑成了一朵花:“好,那我叫您们啦,”她瞟了我一眼,满是得意,爸爸!妈妈!”

我心一哆嗦,完啦!鸠占鹊巢,村里先有了维持会,鬼子才进得了村,八路哪儿呢?

吃了水饺饭,过了中午,我坐在沙发上陪着岚岚妹妹讲话,屁股如坐针毡。

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眼看要到三点钟了,我开始盘算怎样体面地走出家门,又以不伤岚岚的面子。

谢天谢地!岚岚看了一眼手表,站了起来:“黄爸爸,黄妈妈,我该走。”

“啊?这么早就走?多坐一会儿吧。”妈妈有点急了,眼看煮熟的鸭子要。

“我要回去预习了,还有几天要开学了,这学期科目挺多的。”岚岚笑着推。

“好,好,回去好读书,你看,”妈妈用手指戳着我的前胸,“人家岚岚开前还预习功课,你呐?放假了就会往外跑,要不就是玩那把破刀。”

岚岚一面听着我挨训,一面羞涩地摀住嘴笑。

我一直把岚岚送进了地铁站,等了十分钟,我也买票进了闸口。

暑假后开学前的火车站,出站的大多是来开学的大学生,穿得花花绿绿,一很难找到徐晶。

我正眯起眼费劲地在人堆里找着,忽然,“嘿!”

一声,徐晶跳到我面前,个半月不见,她黑了,瘦了,眼睛更大了,头发剪短了,刘海齐眉,后发垂,穿着一件齐肩无袖的白裙,像个五十年前日本小女孩,显得那么清纯可爱,毫没有在孙东那里,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副放荡颓废的痕迹。

徐晶甜甜地笑着,看着我吃惊的脸,“嘿!你什么时候来的啊?等了多?”

“等了一会儿,我也是刚到,可是不太好找,人太多了。”我笑着说,接过的行李。

“你瘦了,都变双眼皮了,”徐晶盯住我眼睛猛看,“怎么搞的啊?累成这样子啊?”

“我妈也这样问,我从千岛湖一回来,我妈就说我又黑又瘦,玩累了。”我着大包小包和徐晶走进地铁站口。

回到家里,放下旅行包,徐晶不顾一切地扎进我怀里,手吊住我的脖子,嘴贴住我的面颊猛啃,吻得我脸上湿漉漉一大片。

我环抱住她的后背,让她贴在我前胸,舌尖轻轻舔她的耳垂,一丝氤氲钻入的鼻孔。

徐晶一面吻我,一面用力地摆动屁股,挺着耻骨在我下腹使劲磨着。

我的舌尖刮着她的耳廓,在她耳边问:“想要吗?”

她颤抖着声音回答:“想,现在就要!”

说着,松开我的脖子,抖着两手解我的裤带,右手伸进我内裤里面,握住阴茎,欣慰地叹了口气,“呵!想要,就是这个!”

她小心地把阴茎握在手里,掏出来低头看着,一边喘着粗气,秃秃的龟头在她手里涨得铮亮,尿道口渗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。

她满意地笑了,抬头看我。

我把她推坐在床沿上,从她屁股下抽起裙子,草草地围在她腰上。

徐晶穿着一条很宽松的棉质内裤,边上的弹力带己经很松了。我龟头被她握,隐隐有些发痒。我顾不得脱她的裤衩,弯下腰分开她的两腿夹在腋下,弓起背,把她内裤的裤裆拨向一边,露出黑黑的丛林,徐晶帮我扶着阴茎对准,好了,来吧!”她鼓励我,“来呀!”,用穿着凉鞋的脚跟勾住我屁股。

我向前一挺,龟头闯入了阴道口,我顺势把她压倒在床上,阴茎一下子全插了她火热潮湿的肉体。

徐晶高举着两脚,夹紧我的腰,紧张地看着我趴在她身上,忘我地快速抽,“不要急,慢慢地好了。”阴道的刺激使她吐字艰难。

一个多月不见,徐晶的阴道收缩得又紧又挤,龟头很快被磨得发烫,我憋了五十天的思念不到三十次抽送就爆发了。

徐晶舒服得眯起眼,细意体会我在她体内的跳跃。

“噗……”我吐出一口气,软软地倒在她身上,脸贴住她前胸,隔着衣裙吻。

徐晶抚摸着我的后背,眼里闪着泪光,“你想我吗?”

“想,我想你,每天都想你。”我喘着气,心里却在骂自己,他妈的黄军,真不是人,大前天你还为姜敏哭过。

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想我,我也想你呀……”徐晶一边抽抽嗒嗒,一边用手去眼泪。

我抽出身体,给她脱掉鞋子,把她的腿搬上床让她躺好,我自己正要上床在身边躺下,忽然徐晶惊叫一声:“啊呀!血!”

她惊慌地指着我胯间,我低头看,软软垂下的阴茎前段被血染得通红,我伸手平端起阴茎翻开包皮看了看,有什么伤口,也不觉得疼痛。

“快点看看你自己,下面。”

我说,她正趴在床上探头看着我手里的阴茎。

猛地醒悟,翻身坐好,岔开两腿用手摸了摸,手指头沾满了暗红的血,她抬起,苦着脸说:“大姨妈到了。”
TOP Posted: 12-28 10:50 #60樓 引用 | 點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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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“你看,”徐晶把手伸到我面前,中指和食指尖上沾满暗红的血迹,“都是不好,应该明天来的,今天就让你干出来了。”

她嘟起小嘴,满脸是委屈。

我坐在床沿上,搂住她的肩膀摇晃着,哭丧着脸陪着小心说:“这……这,也不知道呀,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月经呀,嗯嗯……对不起你呀。”

“哼,你就知道干完才说对不起,哼!”

她重重地捶了我一下,忽然,“噗”一声笑了,“我骗你的啦!我知道今天要来的,老早准备好了,你看!”

她开裤衩的底裆,里面贴着一条卫生巾,从前到后有一道殷红的血迹,像条蚯蚓在上面。

我又气又笑地指着她,吓唬她:“你这个小东西,你知道来月经的时候做,有多大风险?会感染的,搞不好会死人的啊!”

徐晶无动于衷地噘起嘴,“我知道的,一个多月没见你,回来就想和你做一嘛,你犯不上这样讲我。”说完扭过脸去,不理我了。

我看她真生气了,慌了手脚,赶紧堆出笑脸:“我没讲你不好呀,就是怕你感染了,那真的是大事情哎,”我装出期期艾艾的样子,“真的要是有了事,我也愿意照顾你一辈子。”

徐晶高兴了,被我哄得开心地笑着。

我让她到浴室里去洗干净下身,到马桶坐一会儿,好让精液快点流干净,免得真出大事。

她听话地照做,像个不懂事小女孩儿。

我自己在厨房接了盆水,洗干净阴茎和龟头,穿好衣服,坐在大房间沙发上她出去吃晚饭。

在小饭店里吃饭的时候,我告诉徐晶我转正加薪的事,特意讲了我现在一个有近三千块的收入。

“三千块,”我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,“这还是很小意思的,师兄跟我说,上科室奖金和门诊各种开单费,再多一千到一千五百。”

徐晶兴奋地睁大眼睛看我:“真的啊?你有四千多块?嗯,再加上我的,第年大概总有一千吧,五千多块钱!我们可以过得蛮舒服的!还可以存点钱,”掰起手指头算着,“嗯,去掉吃饭、交通费、买衣服、出去玩,我们可以剩一块钱吧?啊?有没有?”

她热切地看着我的眼睛,等待我的回答。

我嘴里嚼着刚出锅的生煎,含糊地回答:“嗯,呣,差不多,差不多,剩、八百块应该没问题,一个月七、八百,一年九千左右,够我们去趟星马泰。”

鸡蛋还在鸡屁股里,我们己经开始筹划,靠一只鸡蛋起家办养鸡场了。

一九九六年夏末的傍晚,我和徐晶在马路上,边走边热烈地憧憬着我和她的来。

二零零三年仲春的深夜,我在计算机前敲着键盘,泪流满面,楼上的卧室,我的妻酣然安睡。

吃了晚饭,回到楼上。在沙发上,我们兴致勃勃地说着、聊着,差点忘了时,我看看表,“哦哟,十点半了,明天我还要上班呢,睡觉吧。”

徐晶不情愿地站起身,“嗯……,想跟你多说说话,你就要我睡觉了……”

我推着她走到小房间,说:“早点睡吧,你坐了一天的火车,该累了,快!明天休息一天,后天还要找工作呢。”

我看着她爬上大床,用毛巾盖好肚子,才拿起换洗衣服去洗澡。

现在小房间里的双人床是老妈趁我去旅游的时候,从新房子搬回来的,原先老爸老妈结婚时买的文革抄家物资,红木的,睡了二十多年,一点松动都没,除了没有原先我睡的棕绷小床那样的弹性,其它的都好。

我洗完澡出来,徐晶已经打开了呼噜,我关了写字桌上的台灯,调小电风扇转速,上床在她身边躺下,闭上眼,可是旁边徐晶的呼噜声直向耳朵里钻,吵我心烦意乱,“哼,少见女人打呼噜这么响亮。”

我焦燥地翻了个身,身上开冒汗,我强忍着,不去推醒徐晶。

忽然,一只温热的小手插进我腋下,伸到前胸抚摸着我,徐晶火热的身子贴了我的后背,胸脯两团柔软顶着我。

她在我耳边“嘻嘻”地笑:“想不想?嘿嘿嘿!”

我转回头去:“你没睡呀?呼噜那么响,”

她笑得乳房一拱一拱:“我装睡的,今天在火车上睡了一路,我坐软席来。”

“你爸爸给你买的票?”我终于翻过身,胳膊搭在她后背。

徐晶顺势朝我靠近些,头枕在我手臂上,“嗯,我爸爸托人买的,真舒服,空调的,”她的手伸进我胯下,玩着阴茎,手指在龟头上一按一捏,“舒服?”

“一般,没有在你里面舒服。”龟头一阵酸麻传来,我皱起眉头。

“呸,”她翘起嘴巴,“你自己说不可以的,别怪我,”她继续玩,一会儿起眼睛,问:“你想不想要?”

“想,光想有什么用?我可不敢哪!”

“我给你吸出来好吗?”徐晶小声地说,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为我口交,一次是孙东那里。

我想起那次的事情,心里涌上一股酸意。

徐晶从我的眼神里读懂了我在想什么,小声嘀咕:“就那次让你看见了,别高兴了,我告诉你,”她认真地说,“我是吸过几次,可是从来没有男的在我里弄出来过,我说的是真的,你相信我好了,啊?相信我。”

“算了算了,别提以前了,”我醋火小了些,可是心里总有点堵,“我相信,”使劲拍拍她的屁股,“那你今天一定给我吸出来,要吃下去,好不好?”

“好!”她答应得很爽快,说着推平我的身子,跪爬到我两腿中间,手扶住茎,张开口,用嘴唇套弄着龟头。

徐晶口交技术并不熟练,牙齿常常碰痛龟头,但她很用心,舌头绕着龟头飞地上下,不时舔舔尿道口,弄得龟头一阵阵发麻。

我扶着她双肩,看着她的头费力地上下运动,嘴唇紧紧啜着龟头,感到龟头来越胀,我全身肌肉绷紧,低声喊道:“再快点!要出来了!”

她听见我的话,略停了停,嘴唇更加快速地上下套弄,右手用力握住阴茎后段,不住向上捋着。

“哦!来了!”我叫了一声,抓紧她的肩头,下身向上抬了抬,随之腹肌一,一股精液冲出龟头,射进徐晶口腔里。

她眼睛得意地看着我,嘴唇仍紧啜住龟头,舌尖用力舔着尿道口,精液一股射在她舌面上。

她待我完成,舌头又绕着龟头刮了一会儿,直起身子,含着精液爬到我面,“呵呵,呵!”

她张嘴给我看,手比划着,我探头往里一看,她的舌头下,一滩白色的精液像朵蓝天中的白云,漂浮在清亮的口水里。

“嗯,看见了,”我笑了,说:“吃下去,告诉我什么味道。”

她合上嘴巴,“咕噜”,吞了下去,我彷佛透过她赤裸的胸膛,看见那朵白蜿蜒曲折地,顺着食道流进她的胃里。

徐晶闭上眼琢磨了一会儿,吧嗒了一下嘴,“很黏的,有点咸,好像在嘴里滑,吞下去了,嗓子眼倒像给糊住了。”她摸摸脖子,向下顺了顺。

她侧着身子躺倒,一只手仍摸着半硬的阴茎,脸上满溢着柔情,“我今天第次这样做,以后我天天给你吸。”她一边摸着我的阴茎,一边说。

我下床拿来毛巾,给徐晶擦干身上的汗水,她直挺挺地躺着,脸上表情很享,右手却在自己内裤裤裆里摸索。

“你怎么啦?”我问她是不是要换卫生巾,但她只是紧闭着眼,咬着嘴唇,声不吭,右手活动得更快了。

“不要!”我扔下毛巾,飞快地上床去,全身压住她,左手抓紧她躁动的右,她迷蒙地睁开眼看着我,“干什么?”

“不要,不要,”我把她的手拖出来,吮着她手指上的血。

她惊慌地叫道:“不!不!龌龊的,不要,你要倒霉的!快放手!”她急急想抽回手。

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放,直到给她舔干净手指。

我松开她的手,搂紧她,拍打她光洁的后背,责备她:“小糊涂虫,今天怎可以玩这个?懂得啥叫危险吗?”

她正蜷缩在我怀里泣不成声,“呜呜”哭着,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“你会倒的,男人碰了那个要倒霉的…”忽然她不哭了,抬起头来,“你说什么啊?”

我一时语塞,“说什么?你不是在用手解决吗?手指头也是脏的呀,怎么可伸进去?”我教训她。

“什么呀!”她含羞地在我怀里扭来扭去,“不是的啦,没有伸进去,在外……”她脸埋在我怀抱里不敢看我。

“在外面?”我明白了,故意低头在她耳边追问,“在外面干什么?快!”

她臊得满脸通红,“不说不说!就不说!”一边笑着扭动身子,一边用指甲我,“你坏!你坏蛋!”

我把她两手压在床板上,不让她乱动,嘻皮笑脸地边吻她边问:“说!手指在那里干什么?”

她知道挣不过我,只好停止挣扎安静下来,仰躺着任由我吻她。我捧住她滚的脸,问: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?”

她羞涩地垂下眼帘,在我耳边悄悄地说:“在……手淫。”

“很久了?”

“嗯,读了大学才懂的……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。

我叹了口气:“那你宿舍里女同学知道你的事吗?没有去外面扩散?”

“没有,扩散什么呀,她们也有的,”徐晶望着我惊讶的表情,肯定地说,真的,她们也会的,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。”

“我的天哪!想要的话,不会去和男朋友做吗?”我很惊奇。

“有时候,男朋友不在身边呢?像我每星期在你家里给你做,给你喂得饱饱,平时不太想那件事,可是有月经来时,你也不肯碰我,我只好自己来了…”
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这个……是普遍现象?”

她点点头:“反正我们宿舍六个人,我因为有你算是少的了,她们晚上熄了,拉上床围子,等别人差不多睡了,自己实在忍不住就来一次,我听见的,先一阵急促呼吸的声音,等一会儿,就『喔!』一声,声音很小,可是夜里特别楚,然后听见床架『吱吜』响一两下,就完事儿了。”

我抱着她,听她说完,等了一会儿,问她:“现在还想吗?”

“不想了,…不太想了,”她又羞红了脸,“唉……要是没月经多好啊?”

我咬着她的耳垂,问:“想要的话,有我,我给你来,好吗?”

她羞怯地问:“你给我来?用手在外面?好,轻轻的啊。”

说着,徐晶在我边仰面躺好,微微岔开两腿,抓起我的右手按在腿间,“来,给我弄弄。”

我上身伏在她胸前,嘴对嘴吻她,右胳膊枕在她脑后,一条腿伸到她两腿中让她夹紧,左手在她阴毛丛中摸索着,找到阴蒂,拨开外面的皮肉,左手中指心地按压上去,徐晶全身猛地一震。

“是这里吗?”我问。

“是,是,”她轻轻地说,呼吸急促起来。

“这样好吗?”我按住阴蒂转圈揉搓,问她。

“好!好!好!”她小腹收紧,呼吸开始紊乱。

我手指更加用力地揉,速度渐渐加快,观察她紧张的表情。

徐晶不时挺起前,奶头翘得老高,嘴里倒吸冷气,腹部剧烈地起伏,两手死死地撕扯我的头。

“喔!”

她忽然急促地叫了一声,屏住呼吸,挺起胸脯,后背脱离床板向上起肚子,并拢两腿紧夹住我的手,她的身体在空中停了片刻,随着一声“哎!”

软倒在床上,接着重重地哼了一声,小腹像波浪一样收缩几次,身体才松下来。

她躺在我的臂弯里,脸使劲磨着我的胸脯,闭着眼享受我的体温。

我用温水和毛巾给她清理了下阴,从子宫里被挤出来的经血泛着浓重的腥,我小心地擦洗着,心里念着:“这是我的女人啊,这是我用的阴道,有一天的孩子会从这里钻出来叫我爸爸……”

徐晶开始抽泣,一会儿工夫哭得像个泪人,躺在床上双手抱着我的腰,泪眼糊看着我忙碌。

我一上床她就抱住我大哭起来,嘴里不停地说着:“我爱你,爱你,你太好了,连这个都肯为我做……”

我把她湿乎乎的脸贴在胸前,想起尚玉的话,我嫌脏吗?谁更脏呢?我还是,或者徐晶?

徐晶在我怀里哭了半夜,直到两点钟才和我沉沉睡去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徐晶找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。

她只拿着自己的简历和学位证书在上海跑了两,当然也是她父亲事先走的路子,就在一家安徽国企在上海的分公司找到了工,工资很低,不到八百,试用期六个月。

她签合同那天,打电话到我科里,她电话里直抱怨公司老板欺负新人,连她爸的面子都不理,“百货商店里的保安工资都比我高,我大学毕业连保安都不?”

她越说越生气,我觉得事已至此,只好安慰她:“行啦行啦,有份工作就错了,要不然,老板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爸爸,你可就吊起来喽……”

徐晶还想争辩几句,我忙说:“好了好了,我们主任正在查房呢,不能多说,晚上我回去给你庆祝。”就匆匆放下了电话。

病房里,新上任的鲍主任正在慷慨陈词。

他个头不高,也是我们学校文革前的毕业生,听老妈讲是她同年级同学,不知是何道理,他升迁得比本科更高年的付主任要快许多。

与前任方主任善于兜圈子讲话不同,鲍主任的特长在于遇见什么人说什么,比如他查房时,喜欢在我们面前大讲骨科病的内科治疗方法,到内科会诊时大谈外科手术治疗的优越性。

整一个上午,鲍主任唾沫四溅地指手划脚地绘声绘色地,从这个房间走到那房间,后面跟着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喝彩叫好。

终于散了,我抱着一大堆要改的病历走回办公室,正要推开房门,病房走廊走来一个女人,我扭头一看,立刻,全身的血液在血管里凝固,脸上的肉突突跳。

姜敏大踏步,英姿飒爽地从外面走来,蜷曲的黑发披在脑后,淡施脂粉,仍描得很浓的眉,从我身边走过。

我叫了她一声:“姜敏!”

她站住了扭回头,震惊地瞪大眼睛,十天前她躺在我怀里时,那好看的双眼面多少柔情,像一弯秋月池塘,清澈明净。

可现在,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了惊恐,嘴唇哆嗦着,半晌说了一句:黄……黄医生,侬也在这个科里啊?”

“啊……,是啊。”

黄医生,不是黄军,望着这个曾与我同床共枕的女人,里感慨万千,她还是那么风姿绰约,穿着在去黄山的船上的那件旗袍,可是我不能伸手搂她,让她靠在我肩上。

我望着她,浑身冰凉,“是啊,我在这里,侬来联系用血的?”

“嗯,”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,看了看四周,垂下眼帘,向我挥挥手,“我有事情先走了,再会……”说着急步走开了。

我不敢看她的背影消失,一头撞进自己的房间,仰在椅子上,欲哭无泪。

下班后,我买了一打红玫瑰,花店老板娘认识我,看着我直乐:“黄医生总有女朋友啦!从此以后不做光郎头!”

后面半句她用塑料普通话说,我陪着她。

徐晶在沙发上坐着,看见我手上的花咧开嘴笑了。

“给我的?”她伸手就来夺。

我把花转到身后藏起来,弯腰把脸凑过去:“亲亲,亲亲我才给你花。”

徐晶抱住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:“快点,快给我!”

我把红玫瑰给她,看着徐晶的脸埋在花丛中嗅着,笑得一朵花似,我心里蜜般甜。

我拉起她的手:“走,我们出去好好吃一顿,给你庆祝一下找到工!”

“不了,不去了,”徐晶拖住我的手立在原地,“我们在家里吃点好了,外太贵了。”

我奇怪起来,问:“咦?我们不是一向都在外面吃的吗?今天为什么不?”

“以前是以前,”徐晶身子贴住我,仰脸搂住我脖子,“以后我自己有工资,要准备到时候派用场啊,现在用少点,将来我们那个时候……”她害羞地笑,停住嘴不往下说。

我不由激动起来,一把抱紧她,在她脸上亲吻着:“好老婆,小老婆,亲亲老婆……”

她“咯咯咯”地笑着,在我臂膀里扭作一团,“我不作小老婆!我不作小老,我要作大老婆!哈!哈!哈!”

我一语成谶。

过了几天,徐晶提出要搬出去住,我不同意,因为她工资很低,负担不起外租房的花销,她却坚持要搬出去住,至少要在外面有个搭铺的地方,因为万一家里人来上海看望她,她不想被父母过早知道与我同居的事,而且她也担心被父母撞破我和她睡在一起。

我怀疑母亲早已知晓我和徐晶的关系,却不肯定为何她不当面揭穿这层窗户,既然大家相安无事,我也同意了徐晶的做法,在外面建立一个据点,好存放的大件东西。

我和徐晶利用双休日东奔西走,又打电话又找中介,最后徐晶找到两个她大女同学,三个人在我家附近合租一个小套间,月租七百元,徐晶和其中一个同合睡一间,负担二百,其余她们自分。

安顿好住处,徐晶和我真正开展两人世界的生活。

平时她睡在我这里,早上起床煮点泡饭,吃大饼油条。

饭毕,出门前拥抱长一下,恋恋不舍地走出家门,各自上班。

下班回家,我买来菜,徐晶也会买点虾带回来,两个人亲昵地在厨房里依偎着做饭。

晚饭后,要么看电视,要么出看电影,或者逛马路,星期六我们或者在床上疯狂一整天,或者去公园,她让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照片。

今天翻看着这些影集,那时我们笑得那样甜蜜无邪,徐晶依偎着我,身穿十块钱从华亭路小摊上买来的T恤,手里撑着十块钱的缩折伞,她眼里的爱浓得不开,盛不下……

星期天,徐晶总是催我一定要回我父母那里去,我知道我的行为可称为不道。

每个星期天上午十点,我总是准时出现在家门口,宋岚这时多已经坐在沙发等我,我父母看见我的出现明显的松了一口气,彷佛放下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。

宋岚望着我父母的举动,那双单纯明亮的眼睛透露出不解和迷惑,这种时候真希望她敢于向我父母询问为什么我总是不在家住,难题让他们去解释吧,可不,宋岚从来没有打听过,她见到我总是羞红了脸,目光避开我,看着膝上摊的书,我注意到每次她看的都是我在大学低年级时用的课本,人体解剖或者生学之类,这大约是少数她能够看明白的专业书了。

宋岚总是静静地坐在同一个沙发固定的位置,眨着清纯的大眼睛,很少说,安静地听我父亲回忆他在部队上与宋岚父亲之间的趣事,这些事情我也是第次听到。

父亲比往常活跃,眉飞色舞地比划着,母亲的话也多,时时应和父亲笑话,逗得宋岚“咯咯”直乐。

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下,宋岚那张清纯的脸泛少女的红晕,我看着,心里却牵挂着徐晶,她正在我和她幸福的小窝里等我。

徐晶在等待,等待我父母有朝一日会点手叫她过去,让她和我一起坐在饭桌,看她小心翼翼地夹起盘子里的菜,有规有矩地细嚼慢咽,徐徐咽下;等待我亲拉着她的手,抚摸她的秀发,关照她不要给我吃羊肉,吃了羊肉我会肚子;等待我的父亲端着架子,当着她的面数落我的种种不是,让她给声色俱厉的亲划着火点烟,平息他心头的怒气……

我没有告诉徐晶关于宋岚的出现,没有告诉她,现在宋岚每个星期来吃一次饭,也没有告诉她宋岚现在可以自己到厨房里开冰箱拿牛奶喝,更没有告诉她岚在父母留给我的床上睡他娘的午觉,我也绝不敢告诉徐晶,宋岚现在直接叫老爸老妈“爸爸,妈妈”!

每次我从父母那里回到我和徐晶的小窝,她总是用热切的眼神迎着我,她渴听我传达来自父母的召见,可是,我一次次让她失望,她明亮的眼睛一次次失,黯然地低下头默默走开去……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徐晶变得沉默了,她躺在我怀里看电视的时候常常出神,床上的时候,她变得更主动,更疯狂,整晚她一次又一次骑到我身上,忘情地喊,身体激烈地前后摇摆,最后气喘吁吁地倒在我身上抽搐。

可是高潮后,她上茫然的神色使我隐隐感觉到什么。

春节快到了,宋岚回青岛去放寒假,本来徐晶也想回安徽去看望她父母,我止了她,告诉她,我将有一次大行动,给父母点颜色看看。

徐晶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。除夕下午,她一狠心,花五百块钱到美容院里做头发,又修剪了指甲,对着穿衣镜自己精心化了淡妆。

换上了刚花了她三个月薪水从美美百货买来的套装,徐晶展开双臂站在我面原地转了个圈,脸上的笑容那样灿烂,她握住我的手贴到左胸:“你看你看,紧张死了,你说,”她把我的手攥得生疼,“你爸爸妈妈会喜欢我吗?会?”

她急切地问。

“会的,一定会的,”我环抱住她的腰,她的脸仰在我面前,“不管他们喜不喜欢,我要让他们知道,我喜欢你,我爱你,我要和你过下半辈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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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


上海的农历新年从来只有热闹,而没有喜庆的气氛。

整个城市就像一个新开的大卖场,喧嚣繁荣,路两旁的商店,用红纸和塑料大炮仗暗示着节日的放纵奢靡,店员和小老板们脸上傻傻地笑,飞速地鼓动唇舌,说服顾客相信今天是世间最后的日子。

人行道上挤满了人,手里大包小包,脸上看不到喜色,只是增添了为节日而余的忙碌和疲惫,马路上的汽车也多,心烦意乱地,东一头西一头乱撞,心急燎地从一个目的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。

我和徐晶下了车,站在人行道上仰头看着我父母所住的大楼。

钢筋水泥建筑立在暗灰的天底下,泛着冰冷的光,铅色的阴云一层层卷来,铺满了天空的每个角落,四下里刮着刺骨的西北风,掀起我们的衣角,寒气直向骨头缝里钻。

徐晶穿着羽绒大衣的身子在我臂弯里发抖,我低头在她耳畔问:“冷吗?”

她点点头:“冷,”她勉强笑了笑,拽紧我的胳膊,“有你在,我就不冷。”

“走吧,我们上楼去,”我紧紧搂住徐晶哆嗦的身子,“我和你今后五十年幸福就在今天晚上。”

客厅里灯光通明,枝型吊灯在天花板下放出柔和的黄光,热烘烘的空气里混着花雕陈酿的甜醉和花生油的烟气。

我没有告诉老爸老妈除夕晚上我会带徐晶。

老妈吃惊地看着我和徐晶并肩站在门口,一时不知说什么,直到我给她介绍徐晶,老妈才回过神,堆出一点笑让我们进屋。

老爸在客厅远处,面对门口坐,上身只穿一件羊毛背心,脑门油光铮亮,正在电话里高声地应酬谁,猛然抬看见我和徐晶站在他面前,电话听筒差点从他手里掉下去,他大张着嘴,迷惑望着我,又看看老妈。

“爸爸,这是徐晶,我的女朋友,我今天带她来给你拜年。”我的心砰砰狂,努力控制自己的声调,不要让自己在老爸面前崩溃。

“噢噢,哦……”父亲飞快地恢复了正常神态,挂上电话,“你的女朋友?好,叫什么啊?”他脸上的笑容狰狞。

“黄叔叔,我叫徐晶,”徐晶走前半步,上身略略一躬,“黄叔叔新年。”

“啊哈!哈!哈!好好好,新年好,新年好!”

父亲纵声大笑起来,脸上仿盛开着一朵花,“来来来,坐下说话。”

父亲友好地指着他近前的沙发,徐晶拘谨地坐下,侧面对着老爸,我坐在她一旁,她的冰凉的手在我手心里握着,微出汗。

“啊……这个这个,小徐呀,”爸爸开始拉起官腔,“你和我们军军是医院事啊?”

“不是,我……”徐晶转头看了一眼我苍白的脸,“我和黄军在一个朋友那认识的,我在安徽的上海分公司工作。”

“哦,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?”父亲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,目光炯炯地着我的脸,我坦然地迎着他的眼神。

“我上海美院毕业后,就在公司做对外宣传和广告的工作。”徐晶镇静得多,以出乎我意料的平静口气与我父亲对话。

母亲一直坐在我和徐晶的对面,静静地上下打量徐晶,眼光凌厉,一言不。

我家里,老爸一向是老虎的角色,老妈才是武松,要是没有武松,老虎连自的内裤放哪儿都不知道。

“哈!哈!哈!哈!”老爸继续打着哈哈,掩饰着内心的恼怒,“小徐你今多大啦?”

“我二十四岁了。”徐晶脸红了一下,我知道她少报了一岁。

“哦……,那还很年轻嘛,我们军军也就二十六,啊……”老爸沉吟起来,年轻人,啊,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有比较深刻的了解,是吧?”

徐晶使劲点头,我知道我俩己经掉到坑里了。

“我们军军从小就不是个好干粮,整天惹事生非,让我和他妈妈操的那心……,嗨!不说啦!”

老爸挥了挥手,“以后啊,你们要互相多了解了解,来方长嘛!啊?!”

父亲恶狠狠地瞪着我。

我原来在路上编好的一连串说词,都被硬生生地堵在喉咙口。

“来日方长”个字,没有说行,也没有说不行,但是在我和徐晶耳朵里却听出两种意味。

徐晶面露喜色,紧紧捉住我的手,“嗯,黄叔叔、林阿姨,以后我会和黄军好相处的。”

老爸和老妈尽管没有料到我今天突然带徐晶来,但是缓兵之计应该是早已商妥当的。

我父母又问了徐晶几句关于她父母的情况,各人再找不到话题,讪讪地坐在发里。

客厅里静悄悄的,只有饭厅那边墙上的挂钟,在暗影里“滴答滴答”地着。

窗外,远近一、二鞭炮发出寂寞的炸响,厨房里,水晶肘子在砂锅里无聊敲打锅盖。

徐晶两只手紧紧攥住我的胳膊,眼睛无助地望着我,她想挤点笑在脸上,却不出来,我只能默默地望着她,讷讷地一言不发。

客厅里温暖如春,气氛祥、肃穆,多说一句都是多余的,我脑子里空空如也,话语都冻结在舌尖,就像个便秘的人坐在黄金打造的马桶上。

老妈不愧是女人对付女人的高手,几年前她的从容不迫挽救了她和老爸的婚。

母亲坐到徐晶的身边,关切地看着徐晶稚嫩的脸,把徐晶的手按在手心里摩:“哎哟,小徐呀,侬的手心怎么这样冷的啊?”

徐晶不安地回望我一眼,羞涩地笑着:“还好,我平常都是这样的。”

“哦……,冷的话要多穿点衣服哦,年纪轻轻不要光顾穿衣裳好看,冻坏身才要紧咧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,林阿姨。”徐晶低着头小声回答。

我有点疑惑,不知母亲的举动意味什么,又有点安心,至少她们俩没有直接拒。

年夜饭很丰盛,水陆并陈,榉木的圆桌铺得满满的。

父亲仍旧独自霸占半边子,我和母亲还有徐晶缩在他对面。

几杯烫热的花雕下肚,老爸兴致高起来,始有说有笑地给徐晶讲我小时候的调皮捣蛋,以及他至今仍奉为圭臬的“养不,父之过,教不打,母之错。”

徐晶边听边轻声笑,吃得很少,她很谨慎,眼角不时扫视着我脸上不自在的情。

母亲微笑着,不停给徐晶面前的碟子里夹菜,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们年轻的,也许勾起了她二、三十年前的回忆。

吃完最后一道八宝饭,坐在沙发上休息,父母对徐晶的关怀态度已经和对宋相去不远了,虽然出乎我的意料,但结果总算符合我和徐晶利益。

电视里赵本山和黄宏在声嘶力竭地嚷着东北土话,我和父亲在茶几上下象,老爸的技术一如既往地臭,悔棋往往要倒退到五步以前,沙发的另一角,母摸着徐晶的围巾观赏她织的花样,一家人在暖洋洋的吊灯光下,各有各的乐。

十一点了,事先我和徐晶讲定,一到十点半左右就送她走。

我站起身:“爸,姆妈,我要送徐晶回去了,太晚的话,和她一起住的两个女孩子会害怕我们门的。”

徐晶一脸无辜地点头。

“回去?哦,”老妈眼里闪过一丝不快,她当然不愿意万家守岁之夜,自己儿子不能睡在自己的家里,“侬送小徐回去再回来吗?”

“唔……不了,”我犹豫了一下,想到回去还要和徐晶商量进一步的行动,十一点多了,我再来来去去的话要过十二点了,明天我和徐晶再一起来。”

“好吧,明朝要来哦……”母亲无可奈何地答应了,脸上淡淡地笑,她意识,过了今晚,儿子将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。

“林阿姨,明天我和黄军再来。”徐晶怯生生地说,她也察觉到这是关键时。

“走吧,明朝来……”母亲声调黯哑地说。

“走吧!明天早点来!小徐,啊!”老爸在沙发上挺着肚子,中气十足,眼仍看着电视里的小丑巩汉林。

坐车回家的路上,徐晶兴奋得浑身发抖,身子紧紧贴住我,脸上尽是傻傻的。我受了她的感染,搂住她:“好啦!老婆,总算过关啦!”

“嗯!老公,我日思夜想的就是今天!总算过来了,过来了!”徐晶抱着我胳膊,忘形地摇晃。

在车上一摇晃,黄酒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
一进家门,我就倒在床上呼呼喘,嘴里一口口喷着酸气。

徐晶给我拧了热毛巾捂脸,扶我起来喝了热水,我乎乎地坐在床沿上,享受着女人的细心体贴。

被窝里,洗去脂粉的徐晶用滚烫的身子焐热我,柔软的小手握住我迟钝的阴。

她爬上来,下颌抵在我胸前,深情的眼神刺得我好痛,她弓起腰,扶着我的伙纳入她的阴道。

“老公,老公,老公,我们就要做夫妻了,是吗?”徐晶连声问我,用手抚着我的脸,腰慢慢地前后摆动。

“老婆,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妻子了。”我喘着粗气,撩开她垂下的长发,住她的面庞说。

“不是,”她嘟起嘴,避开我喷出的浓重酒气,脸上仍漾满幸福的笑,“要家里承认我,我才能真正做你的老婆。”

“我爸爸妈妈今天对你蛮好吧。”我笑着把她饱满的下唇含在嘴里,用牙轻地咬。

“嗯,”她笑得更甜了,停止腰部动作,“我没想到你爸爸妈妈对我这样客,不像你原来给我讲的那样严肃嘛……”

我不出声地笑,想起刚才父母对徐晶的态度从凉到热,仍然隐隐有些忐忑不。

窗外突然响成一片,远远近近“劈劈啪啪”,夹杂着高升炮竹间断的轰鸣,……!新年伊始,春来了。

徐晶转头向窗外望了一阵,收回目光看着我迎向她的眼睛,她笑了,笑容里着鼓励和默许,我猛地把她抱在胸前,翻身压住她,用尽全力把阴茎插进她的处,“哦!好!来呀!”

徐晶惊叫一声,抬高腹部迎合我……

……一九九七年除夕子正,两具年轻的身体喘着粗气,喊着对方的名字,在吱哑”作响的床上翻腾、撕杀……

片刻之后,激情退却,我和徐晶依偎着大口喘息,汗湿淋漓的身体下面是一片溽湿黏滑的床单,被窝里冒出股股腥酸的气味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整个新年黄金周,我和徐晶没有外出去旅游,每天的时间都在我父母家中渡,我老爸老妈的态度始终是有节制的热情,徐晶大大咧咧地不当回事儿,我看眼里,却惴惴地放不下心。

春节七天长假很快过去,又到了按钟点上班的日子。

正月十五,今天是元宵节,上班出门前,和徐晶约定晚上回来我买点鱼虾,人好好过一个年节尾巴。

妈妈昨天白天趁我和徐晶不在家的时候来过一趟,在箱里放了一饭盒的汤团,临走前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字条,告诉我元宵节不用新家去过,因为父亲局里有什么联谊活动,父母都要去出席。

看了母亲的留言,我笑了笑,公家请吃未必是假的,父亲对这种公款吃喝原上是厌恶居多,但不能别人给脸不要脸;深层原因是老爸老妈不想让徐晶和宋同时出现。

科室里大家还没有从新春狂欢中清醒过来,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茫茫然的样,病历之类的文书工作向来是小住院的责任,几个上级主治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谈着来年买辆家庭汽车的梦想。

——他们的收入比我和师兄好得多,各种外快分红加在一起每月有过万之谱,我连换辆变速山地车都要考虑再三,年假时,和徐晶逛街时看见商店里新来的普加奇十八速山地车,一千多,咬了几次牙,一搂住自己身旁的女人,隐约感到肩上有了家庭的担子,只得扭头悻悻走开。

我闷着头伏在桌上疾疾地涂写,师兄王兵在他的桌子上忙着他那一堆。

这小子春节前十几天结了婚,老婆是本院内科的医生,有着上海女人少见的硕健壮,丈人是市卫生局一个处级干部。

从王兵宣布婚期那天开始,他在科里的行情一泻千丈;从王兵确实结婚那天始,他的面色就一天青似一天。

上级医生查房的时候昏昏沉沉,时常靠着墙壁瞌睡,在小办公室里也是整天唉声叹气,案头的《黄家驷》积了一层灰,他也得去理,空闲下来就仰在沙发里,对着天花板长吁短叹。

我忙乎了一个上午,把几日慵懒沉淀下来的功课补齐了。我把病历夹放回护办公室,慢慢走回自己房间。

忽然,主任的办公室房门“吱哑”一声打开了,走出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,她见到我怔了怔,我认出她是在千岛湖出现过的姜敏的同事。

“哎,侬好。”我习惯地点点头,算是打声招呼。

她也认出是我,有点不自然地笑笑:“侬是黄军哦……,好,侬好,长远不罗……”她低下头想走开。

我叫住她:“哎……请问,我还不晓得怎么称呼侬?”

“哦,”她停住脚步,“我姓刘。”

“哦哦,刘医生,我想问侬……”我看了下四周,没有人注意我,“姜敏怎不来啦?以前是伊来联系我们科室的嘛?”

“啊?姜敏?哦?嗯……”她忽地惊慌起来,眨巴着眼睛迅速地瞥着周围,姜敏伊和我调了分区,现在伊不负责这片地区了。”

“哦……,”我失望地看着刘,“伊不来了?”我朝她笑笑,“那么没啥事了,再会。”

我正要走开,她迟疑地叫了我一声:“黄医生,侬……”我看着她站在原地有走的意思,便回到她对面站定等她讲下去。

“黄医生,侬想寻姜敏啊?”

刘又低头沉思片刻,终于抬起头,好像下了很的决心,“黄医生,侬和姜敏的事情我晓得的,”她看着我的眼睛,右手按在的肩上,“姜敏都告诉我了,伊现在心情很矛盾的……”她看了看擦身走过的士,欲言又止。

我看见师兄无精打采地开门走出来,便拉着刘血贩子走进我办公室,锁死,把她按在沙发上,急急地问:“姜敏伊现在矛盾啥?伊为啥这样对我?”

刘的眼圈红了,眼泪一下子涌出来:“姜敏没看错人,黄医生,我看得出,是好人,侬不是存心占伊便宜的男人……”她用手绢摀住嘴,呜呜地哭着,姜敏可怜啊……,年纪轻轻嫁了个那样的王八蛋呀……”

我背脊上起了层冷汗,使劲抓住刘的手,“侬快点讲呀,到底姜敏是怎么回?”

她仍哀哀地哭着,擦了擦眼泪,“好!我告诉侬,黄医生!姜敏身上有了,个月了,是侬的!她的老公,就是那个姓许的,他是同性恋!”

我的脑袋“嗡”地响了,房间里的家俱在我眼前旋转起来。

一切的谜底都揭穿了!

姜敏在床上说的“恨不相逢未嫁时”,我们宿舍对许主席身上那种绰约风韵不满,以及姜敏在野外小砖房里,投入我怀抱时脸上刚毅决然的神情,还有在店客房厕所我见到的卫生棉,这一切都有了答案。

我瘫在沙发靠背上,耳朵里“轰轰……”,像有几十支电钻开足马力冲击我耳膜,刘的嘴唇在我眼前快速地上下掀动,我却听不见一个字。

我挣扎起来,抓紧她的手腕,问:“那么姜敏为啥不离开姓许的?伊还年,刚刚二十九岁呀!”

刘的眼泪又涌了出来:“唉!姜敏要面子啊!侬也晓得伊在大学谈过几次恋的,伊最后自家挑的姓许的,侬……”

她说不下去了,摀住嘴不出声地哭着,停了一会儿,才接下去,“侬叫伊哪向人家讲?再讲,姓许的倒是肯离婚,他恨不得姜敏早点跑开,讲起来夫妻感破裂,责任不在他身上,自己好去公开戳屁眼,但姜敏家里人不肯吃哑巴亏,敏的阿弟,长得五大三粗的,三日两头去找姓许的晦气,见面就打姓许的一,但是打过了,连伊阿弟都不肯姜敏离婚,侬讲讲看,这是啥个世道?”

“那么姜敏为啥要作贱自己呢?伊如果肚子里没有,不是更方便为以后打算?”

“唉!你们男人哪里懂得女人心思啊,姜敏就是吞不下这口气,伊是想报复下姓许的,给他一点颜色看看,但是伊到今朝也没有忘记侬啊!姜敏偷偷跟我你们之间的事,一提到侬伊就哭,唉……”刘医生拍着我手,脸上老泪纵横。

“刘医生,我想看看姜敏,我这里没有伊的联系方法,侬可以帮我这个忙?”

她踌躇了一下,望着我:“黄医生,我不晓得伊想不想见侬,我现在回血站去看看,问问伊再讲,好伐?”

“好的,好的,”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处方纸,写了几行字,“麻烦侬交给她,我今朝下班后在襄阳公园旁边的天鹅阁等伊。”

刘默默地接过纸条,放进口袋里,一路叹息着走了出去。

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椅里,眼泪止不住地流淌,千岛湖十日的恩爱又回到眼,好像仅仅是昨天的事。

拖过了心神不宁的下午,我的耳朵一直留神桌上的电话,铃声一响,我就飞过去抄起听筒,但是一次次的失望,姜敏始终没有来过电话。

下班了,我脱下白大褂,顾不上和别人打声招呼,迳直走出医院。

来到街上起约好徐晶等我回去吃元宵,我在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给她公司,告诉她今天上医院有事情留我,可能很晚回家,让她一个人先吃饭。

徐晶在电话里很失,闷闷不乐地答应了我,关照我早点吃晚饭再做事情。

我放下话筒,不由得想到,这是我第二次对徐晶撒谎,为了另一个女人;上次是在初识不久,我不愿她去孙东那里玩,那次是为了我和她两个人。

二月底的上海街头,依然春寒料峭,西北风不时撩起我额上的头发,插在口里的两手十指冻得发木。

人行道上,一对对刚下班的青年男女互相搂抱着,嘻哈哈地从我身旁走过,我站在路边,望着来来去去的陌生人群,忽然觉得自己他们的距离很远,彷佛我正站在云端俯视云云苍生,他们的世界与我很遥远。

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,迈步向约会地点走去。

天鹅阁是个小西餐馆,地处闹市,但门面小得可以,行人走过都不会想到这一家六、七十年历史的俄式饭馆。

在大学时期,听说这家西餐馆是我们学校小尔乔亚阶层聚会必选之地,我慕名单独来过几次,很喜欢这里的炸子鸡和乡下汤,食物份量充足,价码不高,适合我们这些胃口比钱包大的穷学生。

店堂里仍像以前那样昏暗,有客人的桌上亮着小小的台灯,黄色灯罩散发出昧的味道,分散在四处角落,还是学生多,不时大声笑闹一番,天花板夹层的响里,黯哑的蔡琴唱着《读你》:

读你千遍也不厌倦,

读你的感觉像春天,

喜悦的经典,美丽的句点,

哦……呵……

你的眉目之间,锁着我的爱恋,

你的唇齿之间,流着我的誓言,

你的一举一动,左右我的视线,

……

读你千遍……也不厌倦……

读你……

我坐在靠里的火车座里,随着蔡琴一起低唱,心底翻腾着姜敏的一幕幕往,桌上一杯黑咖啡里热汽妖娆升腾,在我眼前幻化成姜敏在表演时展现的曼妙姿,我手边放着刚买的几盒西洋参片,准备送给姜敏,——她身上怀着我的骨。

幽暗的半空中猛然浮现出姜敏的脸,吓了我一跳。她穿着黑色的裘皮大衣,着配色的丝绒头巾,只露出苍白的面孔。

我慌忙站起来帮她脱下大衣和头巾,侍应殷勤地折叠好衣物放在一旁。

姜敏那时胖了,下巴圆润了些,胸前两只乳房饱满地向前突出,赘赘地下垂,小腹显地膨起,鼓鼓的,那里面睡着我和她的孩子。

姜敏发现我出神地看着她鼓出的腹部,幸福地笑了,爱怜地用手按了按,快六个月了,比我原先想的要大,将来也会像你一样是个大块头。”

我苦涩地笑,和她一起坐下,我呆呆地看着姜敏。

分别近半年了,她头发剪,短发整齐地向后梳去,紧紧地抿在耳朵后面,眼神仍是那样清澈,直勾勾地着我。

我心头有千言万语要向她倾诉,我想责怪她为什么想用这个办法报复姓许,那人根本不爱她,他爱的是男人,他对姜敏只会冷漠地耸耸肩;我想对姜敏,她正谋杀自己的青春,把自己的岁月消耗于一场永远没有对手的战争里;我请求她,将来孩子出世的时候,让孩子跟我的姓,可是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,是和她无言以对,默默地坐着。

我拉起她柔软的手握在手心里,她的手还是那么娇嫩,手指仍然颀长秀气,的眼泪忽然涌出来,滴在她摊开的手心里,姜敏用手使劲摀住嘴,眼睛红红,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使劲擦着两眼。

“黄军,黄军,呜……”姜敏一面擦着不停涌出的泪水,一面哑着嗓子说:这是命,是我命不好,我看错了人……,呜……”她哭得说不下去。

我坐到她旁边,搂住她的肩膀,姜敏顺势扑在我怀里“呜呜”地哭,旁边的人们都转脸看着我们,我一面轻轻拍打姜敏的后背,一面笑着向他们挥了挥,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。

我和她抱成一团在座位里哭了一会儿,姜敏渐渐平静下来,用我的手绢擦干泪,擤了擤鼻子,我也坐回她对面的卡座上。

我们点了炸子鸡和罗宋汤,头盘是火腿土豆色拉,姜敏的胃口很好,闷着头口大口地吃着,狼吞虎咽,我招手让侍应过来,又多点了一道牛腰肉烩面。

姜敏听见我和服务员的话,笑着抬头看我,等人走远才“呵呵呵”地笑,压了声音说:“侬还记得我欢喜吃面?”

我笑着点点头:“哈哈,在酒店里的时候,侬每天早上都叫我出去买面来,我记得的。”

姜敏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,神情黯然地看着盘里的食物,用叉拨弄几片鸡,一言不发。我猜她又因为我的话伤感起来,赶紧把话题岔开。

“侬现在胃口蛮好的,我看得出,人也胖点了。”我看着她,用手指在下巴划出一道弧线。

她笑了,很甜,用手抚着肚子:“侬晓得伐?这个孩子在里面多么能吃啊!现在每顿饭量比老早多一倍,平常还吃零食,但不到吃饭时间肚子就饿了,呵!”

她望着我笑,“我吃进去的饭都给伊吃掉了,呵呵呵!我猜是个男的,像一样吃得多……”

我忽然想起问她:“侬现在还住在姓许的家里?侬现在这个样子他会照顾侬?”

姜敏轻蔑地哼了一声:“哼!他照顾我?我现在马路上被汽车轧死他都不会我一眼,我现在住到我姆妈家里,姓许的那里,我等到养好小孩才回去搬家,”她忽然扔下刀叉,伸手按住我的手背,“小孩要有户口的,所以我要等到好了才离开他。”

我望着她:“侬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孩子呢?侬还年轻啊,有个孩子侬将来怎走下去呢?侬想过吗?”

姜敏往椅背上重重一靠,仰天长出一口气:“唉……,我还会再嫁人吗?我年二十九岁了,黄军,”她凄惨地笑,笑得我心痛,“我二十九岁了,恋爱谈了,老公也嫁过了,婚纱也披过了,丈夫的婚外恋也经历了,到头来我的爱情给了一个男人,嘿嘿嘿嘿……”她笑得欲哭无泪,“黄军,侬放心吧,孩子我己来养,我不会来找侬的,真的,相信我……”

我忍住泪,使劲点头,“我晓得,我晓得,我宁愿侬肯来找我……”我的话在喉咙里,说不下去了。

新的菜来了,打断了我和她的交谈,在昏暗的灯光下,我和我孩子的妈妈享着宁静的晚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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